下个月,理化所将迎来组建20周年,我想起了洪先生。
十年前,也就是组建10周年,我来到所里,就听说了洪先生:九十岁了,是理化所的一位老先生。后来,对外介绍项目,每次介绍理化所时,都会介绍洪先生。不过,来所两年,一直没有见过洪先生。
直到2011年,洪先生在进行康复治疗,我第一次见到洪先生。怀着崇敬的心情,我说:“每次在外面介绍单位,我都要介绍您。”洪先生说:“你说我什么?”我就把材料里,介绍他的第一句话,复述给他听,他摇摇头,并摆摆手。从此,这些话我就很少和他说。
到了2013年,接到采集任务,要给洪先生写本书。去之前,心中充满忐忑。听说几年前,洪先生不同意。这回,我们委婉的和洪先生说要采访他,洪先生第一句话说:“采访我做什么?”结果呢,不好不坏。洪先生没说同意,也没说不同意。
接下来的几年,我的资深同事带着我,逐渐走进了洪先生的内心世界。在所领导的关怀下,在我的领导和洪先生的学生这两位成员的支持下,在全所同仁的帮助下,开启了尘封多年的历史画卷,记录下这位世纪老人的点滴回忆。
中学的档案资料,记录着他当年慷慨激昂的演说。家中的老房子,珍藏着他七十多年前的旅行团袖标。海外留学的笔记本,守护着他1949年在坐标纸上手绘的五星红旗。中科院的档案馆,更是保存着他为新中国科技事业做的大事。
后来形成了大事年表,拿给他看,征求洪先生的意见。记得那是一个下午,洪先生要和我们讨论年表。我们尊重洪先生的修改意见,多数都吸收了。但有一条,我们不能同意。洪先生要把中科院与“两弹一星”的那篇回忆文章中,讲述他的贡献这条删掉。我说,不能删,删掉就没有了。后来,我们部分“妥协”了,把“历史性贡献”改为了“贡献”,原条其它内容保留。
几年时间,几十次见面,我们和洪先生成了朋友。我们有时还会“考考”他。有一次,我的资深同事问他,您知道“神秘”(的效应)英语怎么说吗?他的外语相当好,陪他去银行办事,要他签字,他会问“中文英文?”,所以这个问题自然难不倒他。
但朋友也不是无话不说。2014年,我和同事根据洪先生的资料,创作了情景剧,并在京区汇报演出。演出前,我没敢告诉他;演出后,也还是没告诉他。
洪先生晚年的笑,很灿烂,很阳光。传记初稿中,曾描述他骨折后,以极大的毅力进行康复训练,洪先生看到以后,“噗”的一声笑了。洪先生喜欢孩子,他的学生带孩子去看她,给他唱《十送红军》,他会心的笑了。有人问我,洪先生认识你吗,我说认识,因为即便到了后期住院,每次见到他时,他都会给我一个温暖的笑容。
这其中,给我印象最深的,还是那次,他的学生、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,在获奖后不久来看他,洪先生的脸上,瞬间绽放出欣慰的笑容。
2016年,洪先生住进医院,看洪先生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,不过,看他的朋友很多,所以还有不少机会来看他。记得那年,我把院 “十二五”重大成果的介绍页拿给他看,他躺在床上,端详了许久。
2017年,洪先生实现了我的一个愿望,就是在洪先生有生之年看到了自己的传记出版。这次,他看了传记,没有说什么。
2018年,那个暑假,急匆匆的来看洪先生,之后,我度过了煎熬的半个月,期待着奇迹再一次发生。后来,我再见到他时,他安详的睡着,在鲜花翠柏丛中。
2019年,我再次去看他,他面向东方,朝着我们笑。
时光飞逝,忆洪先生没有结束。下个月,理化所将迎来组建20周年。明年,洪先生将迎来百年诞辰。有同志建议给他立个碑,其实他在我心中,早已有个碑。